北桓
皇宫内，汪洛君拜见冥支支主柳淮羽。
“大人，属下来迟了，”汪洛君抱拳半跪，“都是风支得到了我们要进北桓的消息，竟半路截杀，我支伤亡惨重啊！”
柳淮羽轻轻皱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在桌子上：“死了几个？”
“十二位。”汪洛君心痛，“有四个年未满十六。”
这样青春大好的少年，就这样轻易的死在了柳淮羽投靠北桓的决定中。汪洛君暗自捏了拳头。
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柳淮羽，发现柳淮羽似乎没有什么哀痛的神情。汪洛君心中一紧：“有两位老将死于敌手，我们就地埋了。”
“嗯，这些我都已知晓。”柳淮羽还是直直看着底下的人，“可有什么旁的消息？”
“没有了。”汪洛君回，但他还是不死心，“大人，已死的同僚该……”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淮羽一杯茶打断，柳淮羽只举杯：“好了，话不必过多，喝点茶水润润。”
上位者神态之冷淡有些刺痛了汪洛君，这些同僚为了柳淮羽都豁出了命，柳淮羽就算是只出些银两抚慰一下他们的父母姊妹也好啊，就算有些同僚是孤身一人，给些银子重修坟冢也不算寒了他们的心。
他们杀人为谁而杀？亦为谁而死？
汪洛君咬了牙，以一种冤愤的眼神看向了柳淮羽。柳淮羽似没看见般摆摆手：“若不渴就下去吧。”随即用手撑着头就慢慢阖上了双目。
柳淮羽是一个面白如玉的人，通身也有说不出的气派，不过这气派与乾昆父女不同，乾昆父女的气质是让人觉得威严的同时还让人愿意亲近追随，而柳淮羽则是有些冷硬，这世上惟一肯和他有半分亲近的人大抵是只有年龄气质都相仿的北桓王了。
他的部下什么想法他其实猜到了三分，对于汪洛君这种为同僚悲愤的他不是没见过，只是如若汪洛君有半分逆反心思，他会第一时间除之。
对于北桓王，他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北桓王萧靖远和柳淮羽一样，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早早死了爹，被赶鸭子上架推到高位上。但他们的想法相似，就是在其位谋其职，干了，就要干好。
但这个“好”的标准嘛，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按理说，北桓才该是皇室正统，真正的天潢贵胄。
天下如何四分？当年正统皇室萧氏没落，逃亡北境，重新立国北桓，誓要重耀国威。
造反的一帮人占了原首都及十二省，以日升月恒为旗，立国东晁。
原大崇首辅大员李昱恒带全家族驻扎南方，立国南洵。
剩下的异族自占一方，国主腾喆·宁塔守着西域之地，立国西襄。
照这样算，西襄其实是最老的一个国家了。
等汪洛君回到临时建立的北桓冥支总部时，天色已晚。暮色苍茫，夕阳如血。汪洛君烦躁地看着枯木上干叫的孤鸦，心里有了些不同的想法。
“那鸟，别干嚎了！”汪洛君心中郁结，猛踹了树干一下，树干摇动，孤鸦大叫着飞走，还有枯枝掉落。
“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司雨刚给几个孩子换了药，正洗手呢就听见了前院的动静，抹抹手就从后院赶出来。
汪洛君径直走进后院，往远中大藤椅上一坐，语气生硬：“我们伺候的是甚么人物？他又有甚么本领？他有几个脸对我们这样？！”
这话司雨听了不对劲，她捋了头发走到汪洛君身边，小心问：“怎么了这是？”
“那个混小子！若不是看在老家主的份上，谁给他面子？哪个会给他卖命？！”汪洛君气急，只会骂了。
“我今日向柳淮羽提了已逝同僚之事。”汪洛君稍微冷静了一下，回答了司雨的问题。
“如何？”这问题司雨是关心的。
“他直接便不让我说下去，可笑啊。”汪洛君想起来又被气到，“老家主如何养出这么个混账？！谁的命不是命？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他就算不在乎，拿出些个银子出来，我来安置不行？”
司雨沉默，柳淮羽从小是她照看的多，如果这次死的是自己，柳淮羽是不是也这样高高挂起？
“他这般，算是寒了各众的心了。”司雨也不想再说些什么，带着汪洛君去了她的房间。
汪洛君看着司雨从妆台下取出一个木盒：“这是？”
“我娘生前留给我的陪嫁，她哪能晓得我三十五六了还没嫁人。”司雨苦笑，“里面有大概八十两，给死去的各位好好安置吧。”
这话虽说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汪洛君的心却像涌进一股暖流。他拉住司雨布满疤痕茧子的手：“司雨，这银子我会好好支配，待我功成名就，我定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本来司雨还强撑着没掉眼泪，听了这话泪便再也止不住：“大人……”
“往后不用再叫我大人了，叫我洛君就行了。”
南洵
逸涛先生家中，两位少女提礼拜谢。邓府家丁冲来迎接，告诉她们邓公出去了，去哪了？
当然是那种地方了。
此话一出，乾玉箫也就知道了邓公能在花柳巷救下自己绝非偶然。既然主人不在，二人留下拜贴礼物就回了。
两人未及山脚，“呼”一声，似天边有一羽箭射来，不过这次百戈没有中箭而是稳稳地抓住了它。
白色羽箭，箭头尖利呈六角星型向中心缩去，箭支前段有倒刺。
幸而秦百戈身体机敏没有碰到。这时，路明愕然一怔，既然秦百戈的反应这么强，为什么当初会被一箭射死给了自己这个魂穿的机会？
而且，这支箭和当初那只几乎无二，许大夫帮她取出时她仔细观察过，应该是同一人射出的。
“师姐，你看。”路明将箭递给乾玉箫，乾玉箫接过箭也仔细看过。
“这箭我从前见过，射这箭的人应该不是冥支的，因为还要早时这箭的主人就已经开始和我们作对了。”乾玉箫拿着箭，拿布包上了箭头带在了身上。
看着箭支，乾玉箫心中涌现几分感慨：“百戈，若不是当初你替我挡了一箭，我现在被埋在哪都不知道。”
“箭是我挡的？！”路明下意识摸了摸左肩伤口处，还是隐隐作痛。
“你的记忆从那时就消失了吗？”乾玉箫吃惊，“我还以为再晚些呢。”
由此话起，一些细流般的记忆慢慢流进路明的头脑中，那夜的刀马潭潭边之战的印象逐渐明朗起来了。
那夜前半夜有薄雨濛濛，四周都是让人胆寒的杀意。惟一的光就是火把，而秦百戈，那时还是真的秦百戈的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缠着布条的断剑，剑的另外一段斜斜在地上插着。
前半夜的秦百戈还是在为了那个不知道的原因隐藏实力，对冥支发起的攻击能躲则躲，躲不过的就拿剑挡一下，就一下，她的剑就被对方虎将倪铮的霸王枪一招振断。
剑不能用了，她就空拳继续躲，直到看见了远处一把骨弓。
那把骨弓她认识，是用曾经的山匪王赵泉阳的两根最粗的肋骨制成的。当年还未分四国，恶匪赵泉阳为祸一方，他的山头遍地尸骨，连地都被血染得黑红，直到一位西襄女将出现，一刀取了对方首级，十八岭县才获得了安宁。
为夫报仇的女将将赵泉阳的尸骨吊在十八岭山的旗杆上暴尸三天，后来由一个老铁匠去衙门请了个仵作取了他的肋骨做了这把“恶骨弓”。
秦百戈读过兵器谱，恶骨弓是在天下武器榜排名前五十的利器。
如果这弓是对准了别人，秦百戈不会多管闲事，可箭的寒光分明是对准了正在厮杀的乾玉箫身上，如若射中，乾玉箫必死无疑。
据乾玉箫回忆，她当时正与三人拼杀，其中两个比年方二八的她还小，所以她并不算吃力，但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紫袍女人比较难缠。那紫袍女人善使双鞭，她几乎是近不了身，费了些心神。
那把六星白羽箭朝乾玉箫射来时她已然来不及躲，当即就抱了必死决心。可这时师妹秦百戈竟然挡了过来，替她拦了这致命一击，她当时虽然担心百戈却被三人来回缠斗，根本脱不开身。
“索性，我们都活着。”乾玉箫回忆完只叹了口气，“你要是因为为我挡剑而死，我这辈子怕是难以心安。”
当夜，秦百戈肯豁出性命为她挡箭，那她也肯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坚定地相信百戈。
乾玉箫的话其实让路明隐隐有些难过，秦百戈确实为了她死了，死在了刀马潭潭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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